鳳凰會
第一章身分
跟著艾莉亞‧雪森,我來到一橦有庭院造景及停車棚的別墅,且附有著清澈的泳池、瞭望台的設備,讓我待在自動敞開的大門呆愣許久。
這幾年過著拾荒的日子,我就算有基礎的知識,也不曾親眼見過這些,於是每一景、每一物都讓我充滿了好奇。
進入這裡,讓我不用去忍受外頭行人街道上的鄙視眼神,然而,當我認為鬆口氣時,在草坪地那有名老男人拿著剪刀修剪花叢,眼神就與外頭的人一樣,視我為低劣。但這讓我不覺得重要,畢竟在外忍受無數的視線,待在這裡,只需要忍受他一個人,這已經是足以讓人開心的事情了。
走過庭院的街道,來到別墅的大門,艾莉亞的矮小身影凸顯出門的巨大。她拉起門上的圓環,往門上輕敲數聲,半晌,有人開了點門縫,一雙藏在黑暗的眸子探了出來,確認著我們的身分。
「是我,艾莉亞,還有這位好朋友。」
當她介紹道我時,彆扭的感覺又來了。守在門的那人把大門打開,讓我看見溫暖的門廊,還有燈光明媚的室內,都是我奢望已久的環境,只是,此時此刻,這是在作夢,還是又是另外一場惡作劇呢?
艾莉亞領著我走進溫暖的屋子,驅走身體的寒冷,讓人完全不想離開這裡。
她招呼我到客廳的沙發椅坐著,柔軟的紅皮墊沙發椅讓人感到驚奇,畢竟在這以前,我都住在一條巷子裡,與垃圾桶急舊毛毯為伍,從來都不敢想像自己能擁有這樣的生活。
艾莉亞究竟是誰?她為什麼要平白無故地幫助一個低劣階層的我呢?
這些問題我打算問她,卻被喉嚨的乾澀刺得堵在咽喉,暫時打消掉說話的念頭。
她消失一會兒,然後端來兩杯曲線的玻璃瓶,裡面裝盛著清澈的飲用水。
「不要客氣,這給你喝。」
我小心翼翼接過杯子,膽顫心驚的將杯口湊上乾唇,沁涼的液體流入咽喉,濕潤了聲道,讓我的精神多少恢復了一些,也可以發出一些聲音,以致不於方才的沙啞。
「這裡……是哪裡?」我終於把積在心底最重要的問題丟出來了。
「當裡是安全的地方,你可以放心的在這裡生活。」
「生活」兩個字沉重的迎擊我,宛若胸口被人連續擊中數拳,痛得一時不能呼吸。
我還不清楚她所說的意思,另外一道碎步聲打斷我們的交談,從客廳外的走廊步入進來。
一名高挑的男子,抹著髮油的造型整齊梳向一邊,他先是對艾莉亞露出微笑,接著轉動那瞇起來的狐狸眼睛看向我,擺出與外頭的人們一模一樣的醜臉,憎視著我。
「這乞丐是誰?」他快步接近,我縮在沙發上不敢輕舉妄動,艾莉亞搶先一步擋在前面,厲聲阻止道:「是爸爸要找的人,你不能動他。」
「爸要找這個乞丐做什麼?」他的視線掠過艾莉亞,從上往下打量著。
「嘖,根本看不出什麼特別的來頭,而且他那一身臭得跟什麼一樣,妳怎麼可以跟那傢伙處的這麼近?」
「習慣就好了嘛,如果艾森不喜歡的話,那就到樓上去吧,他可是還要在客廳待一陣子呢,要等到爸爸回來喔!」這句話讓那位叫羅倫的人發出哀怨的叫聲,恨不得把體內的氣都出在我身上,他實在氣不過的轉身往樓上走,每一階都被踏得用力,藉此紓壓不悅。
「他好像很不開心。」趁艾森離開,我又喝了一口水說著。
「他脾氣本來就不怎麼好呀,算了,我才不管他呢。」艾莉亞展現天真的一面,在我面前把剛才的壞心情拋到腦後,轉個身跌坐到我身邊的沙發空位,完全不厭惡我身上那些髒汙。
反倒是我挪了挪身子,不太好意思的低下視線,她卻伸出手阻止我這麼做地說:「不要緊,我不會像艾森那樣,你不要怕。」
「對了,你叫做什麼名字呢?」她問道。
沉思是現在正在做的,因為我有個名字,可是曾幾何時,它悄悄地被我留在面紗的另外一頭,在腦海裡有眾多模糊的影像,包括著我的全名,只不過現在的雙手仍還是撥不開那層回憶。
莞爾,她淡淡一笑,轉了個話題:「沒關係,名字的事情先緩緩吧,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帶你來這裡吧,是爸爸的命令喔。」
「爸爸?」
「對阿,爸爸說要找一個人,然後他給了我跟艾森一張照片,我們盡可能地展開搜查,而且不只是我們,還有一些人也正在找你呢。」她說得起勁:「一開始我看到你的時候,覺得很不可思議,也覺得自己是不是找錯人了,直到你轉過身來看著我的時候,我很確定你就是照片上的那個人。」
「可是我們不知道你的名字。」她可惜的歎道。
「為什麼要找我?」不知不覺間,我已經把玻璃瓶的水都飲盡。
「這點爸爸沒有跟我們說明,他只給我們大概的範圍,然後要我們從茫茫人海裡面找到你,當中我們設想過你在做什麼工作、或者是經營什麼樣的餐廳,從來都沒有料到你會當一個……」她說到這裡,嘴唇揪緊地說不下去。
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我釋懷了那兩個字的敵意,我說:「我是乞丐沒有錯,妳不用怕冒犯到我,這是事實。」
只是我為什麼成為了乞丐,以及我的身分、關於我所有的資料,都已經記不得了。
「抱歉,我不是故意要提的。」她鬆了一大口氣,繼續說:「很高興我們終於找到你了。」
「在爸爸回來期間,你稍微坐一下吧。」她招來女侍,替我換了一瓶水,然後我們陷入短時間的沉默,以及基本的招呼及簡單的認識。
當中我沒有自我介紹,因為對過去的事情只有一片模糊,於是她問起我在低層的生活,我很樂衷跟她分享這些,她聽得開心也很難想像在那樣子的環境,可以讓人一個人堅韌不拔的生存著。
其實那不難,只要不去在意他人的眼光,生活自然都會多采多姿。
我盯著牆上的金色時鐘,從下午一點鐘等到兩點鐘,艾莉亞口中的「爸爸」終於回到家屋,他走近客廳,雙眼瞪大的注視著我。
驚呼的神情及那顫抖的唇舌讓人看得茫然,接著,他將一疊文件放在桌上,艾莉亞讓出位置讓他可以坐在我的身邊。
他給我的感覺就像艾莉亞一樣,不畏身上的汙垢,用那粗糙的大手撫摸我的臉頰,揉捏了一番。
「真不可思議,真的找到你了。」
他停下揉的動作,用那棕色的眸子凝視著我,像是肉食動物狩獵般,緊緊的鎖定著。
「爸爸,你嚇壞他了。」艾莉亞即時出聲,還給我們可以喘口氣的空檔。他內疚的笑了笑,在臉上完全看不見任何肅穆的神情,呵呵笑道:「抱歉抱歉,我太興奮了。」
「你們為什麼要尋找我?」這是來到這裡後,我最需要解答的問題。
自認自己不是個特別的人,只不過是一個擁有大片模糊回憶的乞丐罷了。在這座城生活了數年,都不曾有過像今天這樣的日子,於是,這會讓人覺得是美夢一場,但當我用手指捏著臉頰,疼痛藉此打醒我那荒唐的想法,這的確就是現實。
「因為你是個擁有天賦的孩子,我們需要你。」他說得很龐統,還時沒有解決問題。
「你可能找錯人了,先生,我只是個低下階層的人而已。」我匆忙站起身,面向兩人,彎下上半身,誠懇的說:「謝謝你們賜予我水喝,這是很難得的一次,只是我可能不是你們真正想找的人。」
再怎麼說,這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,加上自己這醜陋的身分,我選擇了迴避。
他們還沒來得及攔下我便奪門而出,按照零碎的記憶拼湊出回程的路。
走進人行道後,身邊經過的人們成了一種防護,可以給我短暫的心安。花了點時間,我回到自己的「家」,從垃圾桶的後方取出保暖的舊毛毯,往身上一披,頭靠著桶子閉上眼,沉澱方才發生的事情。
我做了一個漫長的夢,沒有盡頭般地扮演著空氣的存在,用雙眼凝視著夢境所演繹的一切,只不過畫面閃爍的太快,還來不及留下記憶,就一幕幕的在面前快速播映。
僅存依稀記得,有個男人摸著小男孩的頭,他比我年齡還小,卻穿著乾淨,擁有清爽的面孔,是個會讓我用忌妒眼光去看待的人。
眼睛一眨,這畫面被一層煙給擊成千萬碎片,當我伸出手時,觸碰到的不是尖銳的碎物,而是瀰漫在空氣中的灰煙被撥弄著。
忽然之間,煙凝聚出一枝鵝毛筆的造型,它短暫的存在給了我深刻的記憶。直到它消失,一片灰濛濛的環境被一道外來的強光照耀,刺光宛若一隻蜜蜂螫疼我的眼睛,還給了我陰綿綿的現實。
現在的時間應該是下午四點左右,也可能更早。我把毛毯塞進垃圾桶,再次往外頭的街道覓食,為了避開艾莉亞她們的出現,特地繞了一條遠路,改從另外一條街尋找今日的晚餐,如果運氣夠好,說不定可以發現吃剩的大亨堡。
融入人群對在外討生活的我已經不是多大的問題,不過中午發生的事情讓我有了疑神疑鬼的心態,每一步、對付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充滿著提心吊膽,使我無法控制這份情緒的起伏。
我知道一個人的內心住著許多人,有的人讓我嚐到了期許,也有的人是站在我的立場,給了我反對的意見。當把雙耳關閉,隔絕這個現實世界時,身周,逐漸浮現出許許多多的我,他們大聲的言論,把我困在其中,每個人都給上一份寶貴的意見,是好、是壞,直到我崩潰為止。
有人撞上我,但我感覺不到肩膀的疼痛,也聽不見那人朝我的辱罵。我繼續遊走在人群的洪流中,希望有誰可以帶走我,或者是提供我躲藏、足以心安的地方,但,除了艾莉亞以外,根本沒有人理會我。
突然間,前方的人海裡有兩名男子似乎在尋找什麼,左顧右盼的眼神直到看見我,便直直的盯著我。意識驅使身體產生逃跑的念頭,轉過身以前,眼餘望見他們交頭接耳,隨後一些大聲囔囔的說詞讓人群讓出一條路,我趕緊反方向踏出腳步,卻不慎摔了跤。
人群避開我的行走聲聒噪到耳朵刺痛,身體此刻卻不聽使喚地站不起身,一種感覺從背後傳來,不曉得為什麼,我能知道他們已經來到我的身後,用一種歧視的眼光盯著我瞧。
那兩人把我架起來,帶往停靠在路邊的黑色廂型車。
途中我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,圍觀的人群也沒有人伸出援手,就在我從那些冰冷視線裡面試著尋找出希望時,天真的想法再次受到打擊,那些冷漠的眼神說盡一切人性。
我被他們用力丟上後座,兩人分別一左一右的防止我逃跑。他們留有短利的頭髮,合身的黑色西裝及一副墨鏡讓人不知道來頭身分。
膠帶、破布纏上我的嘴巴與雙目,在我痛失視覺時,只剩下雙耳聽見引擎聲發動的轟隆聲。
游進黑暗的我沒有任何方向,可以說是在等待,只是我不知道這樣的直覺會帶來什麼結果。盲目的信從就像是一把雙刃劍,可能會幫助到我亦或是狠狠的劃傷我。
過了一段時間,口乾舌燥侵襲咽喉,我想出聲討水喝,嘴上的膠布卻黏住雙唇,不讓我有任何發聲的可能,扯得喉嚨都痛了,在我放棄時,車子陡然停止,身側的兩人有了動作,架起雙臂,將我整個人拽離車座。
一座冰冷潮濕的環境讓我縮著身子漫步前進。經由他們的引領,我來到了一個密閉空間,門在身後被人用力關上,金屬的嘎吱聲此起彼落。方向感盡失的我,被人用力向前推了好幾把,讓駐足的腳步再次邁開,只不過,從心底生成的恐懼,卻能一次次的征服著我,讓雙腳動彈不得的僵在原地。
驀地,有人撕掉嘴唇上的膠布,也把綁在眼睛的破布給扯下,讓我可以正視所處的環境。數多廢棄的大型機械圍繞成一圈,將我困在其中,數多人成散亂的隊形站在面前,瞳眸因配戴墨鏡看不見神情。
戴有白手套的雙手環著胸口,他們堵住唯一的出路,把我逼到荒廢工廠的死角。
他們沒有選擇更加接近我,反而是保持了一段距離,似乎只是防止我逃跑而已。
僵直著一段時間,喉嚨傳來陣陣刺痛,連嚥口水都彷彿被千針扎著咽喉般;我放棄垂死掙扎,也不敢挺起胸直視眼前這些人,讓時間靜悄悄的流逝分秒。
半晌,響亮的腳步聲破碎沉默,有名年約五十歲的男子從人群中現身,他雙手放在身後,歲月在臉上割下數條痕跡,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給了筆挺的形象,胸口插了一束艷紅的玫瑰花。
他的左眼戴著眼罩,嘴角也有深深的刀疤,給了人身經百戰的想法。這人站得比其他人更接近我,伸出同樣戴有白手套的左手,舉在空中。
他清清喉嚨,「原來,你淪落到這個身分了。」
「你……」我痛恨喉嚨癢得說不出話,而眼前這人更是給了我與艾莉亞父親截然不同的氣息。
「找你找得太久了,我們沒料到你成了一名乞丐。」他用剩餘的右眼打量我的全身,露出戲謔的笑容,冰冷冷的讓人不太好受,「至少,現在最讓我值得祝賀的是,我們終於費盡千辛萬苦找到你了。」
「你很納悶嗎?」他問著,靜靜等待答案。
我放棄說話,選擇用點頭來代替喉嚨。
「突然把你抓來這裡是我的錯,但我實在是太興奮了。」他繞著我開始行走,每一步都因皮鞋傳來刺耳的響聲,「你不要想得太多,我不是你心中那種壞人,只不過是個想幫助你的人,只要你願意相信我的話,我可以給你生活上的保證。」
「至少,你不用去當一個乞丐,每天因為食物的著落而擔憂。」他那一身奢侈的打扮,就像是在外頭行走的有錢人家,這間接證明了他說的話有多半都是可信的。
「如何?若你是個聰明人,這個條件絕對是你目前最渴望的。」他說得一派輕鬆:「我要求的不多,就只是你照我要求的去做,完成一件工作就可以享受正常人的生活。」
「成天都在垃圾堆生活的你,難道不渴求嗎?」
我低下視線,不知道該做什麼樣的回應。他的每一步都繞著我兜圈,無論有無惡意,他已經給了我極大的壓迫感,儘管從他口中得知道的消息多麼的讓人渴望,在觸手可及的情況下,我卻無法決意任何答案。
他走回到所有人之中,「我給你一點時間,晚點再來詢問你真正的答案。」
爾後,他轉過身,與其他人低語交談後便離開工廠。
第一章身分
跟著艾莉亞‧雪森,我來到一橦有庭院造景及停車棚的別墅,且附有著清澈的泳池、瞭望台的設備,讓我待在自動敞開的大門呆愣許久。
這幾年過著拾荒的日子,我就算有基礎的知識,也不曾親眼見過這些,於是每一景、每一物都讓我充滿了好奇。
進入這裡,讓我不用去忍受外頭行人街道上的鄙視眼神,然而,當我認為鬆口氣時,在草坪地那有名老男人拿著剪刀修剪花叢,眼神就與外頭的人一樣,視我為低劣。但這讓我不覺得重要,畢竟在外忍受無數的視線,待在這裡,只需要忍受他一個人,這已經是足以讓人開心的事情了。
走過庭院的街道,來到別墅的大門,艾莉亞的矮小身影凸顯出門的巨大。她拉起門上的圓環,往門上輕敲數聲,半晌,有人開了點門縫,一雙藏在黑暗的眸子探了出來,確認著我們的身分。
「是我,艾莉亞,還有這位好朋友。」
當她介紹道我時,彆扭的感覺又來了。守在門的那人把大門打開,讓我看見溫暖的門廊,還有燈光明媚的室內,都是我奢望已久的環境,只是,此時此刻,這是在作夢,還是又是另外一場惡作劇呢?
艾莉亞領著我走進溫暖的屋子,驅走身體的寒冷,讓人完全不想離開這裡。
她招呼我到客廳的沙發椅坐著,柔軟的紅皮墊沙發椅讓人感到驚奇,畢竟在這以前,我都住在一條巷子裡,與垃圾桶急舊毛毯為伍,從來都不敢想像自己能擁有這樣的生活。
艾莉亞究竟是誰?她為什麼要平白無故地幫助一個低劣階層的我呢?
這些問題我打算問她,卻被喉嚨的乾澀刺得堵在咽喉,暫時打消掉說話的念頭。
她消失一會兒,然後端來兩杯曲線的玻璃瓶,裡面裝盛著清澈的飲用水。
「不要客氣,這給你喝。」
我小心翼翼接過杯子,膽顫心驚的將杯口湊上乾唇,沁涼的液體流入咽喉,濕潤了聲道,讓我的精神多少恢復了一些,也可以發出一些聲音,以致不於方才的沙啞。
「這裡……是哪裡?」我終於把積在心底最重要的問題丟出來了。
「當裡是安全的地方,你可以放心的在這裡生活。」
「生活」兩個字沉重的迎擊我,宛若胸口被人連續擊中數拳,痛得一時不能呼吸。
我還不清楚她所說的意思,另外一道碎步聲打斷我們的交談,從客廳外的走廊步入進來。
一名高挑的男子,抹著髮油的造型整齊梳向一邊,他先是對艾莉亞露出微笑,接著轉動那瞇起來的狐狸眼睛看向我,擺出與外頭的人們一模一樣的醜臉,憎視著我。
「這乞丐是誰?」他快步接近,我縮在沙發上不敢輕舉妄動,艾莉亞搶先一步擋在前面,厲聲阻止道:「是爸爸要找的人,你不能動他。」
「爸要找這個乞丐做什麼?」他的視線掠過艾莉亞,從上往下打量著。
「嘖,根本看不出什麼特別的來頭,而且他那一身臭得跟什麼一樣,妳怎麼可以跟那傢伙處的這麼近?」
「習慣就好了嘛,如果艾森不喜歡的話,那就到樓上去吧,他可是還要在客廳待一陣子呢,要等到爸爸回來喔!」這句話讓那位叫羅倫的人發出哀怨的叫聲,恨不得把體內的氣都出在我身上,他實在氣不過的轉身往樓上走,每一階都被踏得用力,藉此紓壓不悅。
「他好像很不開心。」趁艾森離開,我又喝了一口水說著。
「他脾氣本來就不怎麼好呀,算了,我才不管他呢。」艾莉亞展現天真的一面,在我面前把剛才的壞心情拋到腦後,轉個身跌坐到我身邊的沙發空位,完全不厭惡我身上那些髒汙。
反倒是我挪了挪身子,不太好意思的低下視線,她卻伸出手阻止我這麼做地說:「不要緊,我不會像艾森那樣,你不要怕。」
「對了,你叫做什麼名字呢?」她問道。
沉思是現在正在做的,因為我有個名字,可是曾幾何時,它悄悄地被我留在面紗的另外一頭,在腦海裡有眾多模糊的影像,包括著我的全名,只不過現在的雙手仍還是撥不開那層回憶。
莞爾,她淡淡一笑,轉了個話題:「沒關係,名字的事情先緩緩吧,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帶你來這裡吧,是爸爸的命令喔。」
「爸爸?」
「對阿,爸爸說要找一個人,然後他給了我跟艾森一張照片,我們盡可能地展開搜查,而且不只是我們,還有一些人也正在找你呢。」她說得起勁:「一開始我看到你的時候,覺得很不可思議,也覺得自己是不是找錯人了,直到你轉過身來看著我的時候,我很確定你就是照片上的那個人。」
「可是我們不知道你的名字。」她可惜的歎道。
「為什麼要找我?」不知不覺間,我已經把玻璃瓶的水都飲盡。
「這點爸爸沒有跟我們說明,他只給我們大概的範圍,然後要我們從茫茫人海裡面找到你,當中我們設想過你在做什麼工作、或者是經營什麼樣的餐廳,從來都沒有料到你會當一個……」她說到這裡,嘴唇揪緊地說不下去。
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我釋懷了那兩個字的敵意,我說:「我是乞丐沒有錯,妳不用怕冒犯到我,這是事實。」
只是我為什麼成為了乞丐,以及我的身分、關於我所有的資料,都已經記不得了。
「抱歉,我不是故意要提的。」她鬆了一大口氣,繼續說:「很高興我們終於找到你了。」
「在爸爸回來期間,你稍微坐一下吧。」她招來女侍,替我換了一瓶水,然後我們陷入短時間的沉默,以及基本的招呼及簡單的認識。
當中我沒有自我介紹,因為對過去的事情只有一片模糊,於是她問起我在低層的生活,我很樂衷跟她分享這些,她聽得開心也很難想像在那樣子的環境,可以讓人一個人堅韌不拔的生存著。
其實那不難,只要不去在意他人的眼光,生活自然都會多采多姿。
我盯著牆上的金色時鐘,從下午一點鐘等到兩點鐘,艾莉亞口中的「爸爸」終於回到家屋,他走近客廳,雙眼瞪大的注視著我。
驚呼的神情及那顫抖的唇舌讓人看得茫然,接著,他將一疊文件放在桌上,艾莉亞讓出位置讓他可以坐在我的身邊。
他給我的感覺就像艾莉亞一樣,不畏身上的汙垢,用那粗糙的大手撫摸我的臉頰,揉捏了一番。
「真不可思議,真的找到你了。」
他停下揉的動作,用那棕色的眸子凝視著我,像是肉食動物狩獵般,緊緊的鎖定著。
「爸爸,你嚇壞他了。」艾莉亞即時出聲,還給我們可以喘口氣的空檔。他內疚的笑了笑,在臉上完全看不見任何肅穆的神情,呵呵笑道:「抱歉抱歉,我太興奮了。」
「你們為什麼要尋找我?」這是來到這裡後,我最需要解答的問題。
自認自己不是個特別的人,只不過是一個擁有大片模糊回憶的乞丐罷了。在這座城生活了數年,都不曾有過像今天這樣的日子,於是,這會讓人覺得是美夢一場,但當我用手指捏著臉頰,疼痛藉此打醒我那荒唐的想法,這的確就是現實。
「因為你是個擁有天賦的孩子,我們需要你。」他說得很龐統,還時沒有解決問題。
「你可能找錯人了,先生,我只是個低下階層的人而已。」我匆忙站起身,面向兩人,彎下上半身,誠懇的說:「謝謝你們賜予我水喝,這是很難得的一次,只是我可能不是你們真正想找的人。」
再怎麼說,這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,加上自己這醜陋的身分,我選擇了迴避。
他們還沒來得及攔下我便奪門而出,按照零碎的記憶拼湊出回程的路。
走進人行道後,身邊經過的人們成了一種防護,可以給我短暫的心安。花了點時間,我回到自己的「家」,從垃圾桶的後方取出保暖的舊毛毯,往身上一披,頭靠著桶子閉上眼,沉澱方才發生的事情。
我做了一個漫長的夢,沒有盡頭般地扮演著空氣的存在,用雙眼凝視著夢境所演繹的一切,只不過畫面閃爍的太快,還來不及留下記憶,就一幕幕的在面前快速播映。
僅存依稀記得,有個男人摸著小男孩的頭,他比我年齡還小,卻穿著乾淨,擁有清爽的面孔,是個會讓我用忌妒眼光去看待的人。
眼睛一眨,這畫面被一層煙給擊成千萬碎片,當我伸出手時,觸碰到的不是尖銳的碎物,而是瀰漫在空氣中的灰煙被撥弄著。
忽然之間,煙凝聚出一枝鵝毛筆的造型,它短暫的存在給了我深刻的記憶。直到它消失,一片灰濛濛的環境被一道外來的強光照耀,刺光宛若一隻蜜蜂螫疼我的眼睛,還給了我陰綿綿的現實。
現在的時間應該是下午四點左右,也可能更早。我把毛毯塞進垃圾桶,再次往外頭的街道覓食,為了避開艾莉亞她們的出現,特地繞了一條遠路,改從另外一條街尋找今日的晚餐,如果運氣夠好,說不定可以發現吃剩的大亨堡。
融入人群對在外討生活的我已經不是多大的問題,不過中午發生的事情讓我有了疑神疑鬼的心態,每一步、對付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充滿著提心吊膽,使我無法控制這份情緒的起伏。
我知道一個人的內心住著許多人,有的人讓我嚐到了期許,也有的人是站在我的立場,給了我反對的意見。當把雙耳關閉,隔絕這個現實世界時,身周,逐漸浮現出許許多多的我,他們大聲的言論,把我困在其中,每個人都給上一份寶貴的意見,是好、是壞,直到我崩潰為止。
有人撞上我,但我感覺不到肩膀的疼痛,也聽不見那人朝我的辱罵。我繼續遊走在人群的洪流中,希望有誰可以帶走我,或者是提供我躲藏、足以心安的地方,但,除了艾莉亞以外,根本沒有人理會我。
突然間,前方的人海裡有兩名男子似乎在尋找什麼,左顧右盼的眼神直到看見我,便直直的盯著我。意識驅使身體產生逃跑的念頭,轉過身以前,眼餘望見他們交頭接耳,隨後一些大聲囔囔的說詞讓人群讓出一條路,我趕緊反方向踏出腳步,卻不慎摔了跤。
人群避開我的行走聲聒噪到耳朵刺痛,身體此刻卻不聽使喚地站不起身,一種感覺從背後傳來,不曉得為什麼,我能知道他們已經來到我的身後,用一種歧視的眼光盯著我瞧。
那兩人把我架起來,帶往停靠在路邊的黑色廂型車。
途中我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,圍觀的人群也沒有人伸出援手,就在我從那些冰冷視線裡面試著尋找出希望時,天真的想法再次受到打擊,那些冷漠的眼神說盡一切人性。
我被他們用力丟上後座,兩人分別一左一右的防止我逃跑。他們留有短利的頭髮,合身的黑色西裝及一副墨鏡讓人不知道來頭身分。
膠帶、破布纏上我的嘴巴與雙目,在我痛失視覺時,只剩下雙耳聽見引擎聲發動的轟隆聲。
游進黑暗的我沒有任何方向,可以說是在等待,只是我不知道這樣的直覺會帶來什麼結果。盲目的信從就像是一把雙刃劍,可能會幫助到我亦或是狠狠的劃傷我。
過了一段時間,口乾舌燥侵襲咽喉,我想出聲討水喝,嘴上的膠布卻黏住雙唇,不讓我有任何發聲的可能,扯得喉嚨都痛了,在我放棄時,車子陡然停止,身側的兩人有了動作,架起雙臂,將我整個人拽離車座。
一座冰冷潮濕的環境讓我縮著身子漫步前進。經由他們的引領,我來到了一個密閉空間,門在身後被人用力關上,金屬的嘎吱聲此起彼落。方向感盡失的我,被人用力向前推了好幾把,讓駐足的腳步再次邁開,只不過,從心底生成的恐懼,卻能一次次的征服著我,讓雙腳動彈不得的僵在原地。
驀地,有人撕掉嘴唇上的膠布,也把綁在眼睛的破布給扯下,讓我可以正視所處的環境。數多廢棄的大型機械圍繞成一圈,將我困在其中,數多人成散亂的隊形站在面前,瞳眸因配戴墨鏡看不見神情。
戴有白手套的雙手環著胸口,他們堵住唯一的出路,把我逼到荒廢工廠的死角。
他們沒有選擇更加接近我,反而是保持了一段距離,似乎只是防止我逃跑而已。
僵直著一段時間,喉嚨傳來陣陣刺痛,連嚥口水都彷彿被千針扎著咽喉般;我放棄垂死掙扎,也不敢挺起胸直視眼前這些人,讓時間靜悄悄的流逝分秒。
半晌,響亮的腳步聲破碎沉默,有名年約五十歲的男子從人群中現身,他雙手放在身後,歲月在臉上割下數條痕跡,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給了筆挺的形象,胸口插了一束艷紅的玫瑰花。
他的左眼戴著眼罩,嘴角也有深深的刀疤,給了人身經百戰的想法。這人站得比其他人更接近我,伸出同樣戴有白手套的左手,舉在空中。
他清清喉嚨,「原來,你淪落到這個身分了。」
「你……」我痛恨喉嚨癢得說不出話,而眼前這人更是給了我與艾莉亞父親截然不同的氣息。
「找你找得太久了,我們沒料到你成了一名乞丐。」他用剩餘的右眼打量我的全身,露出戲謔的笑容,冰冷冷的讓人不太好受,「至少,現在最讓我值得祝賀的是,我們終於費盡千辛萬苦找到你了。」
「你很納悶嗎?」他問著,靜靜等待答案。
我放棄說話,選擇用點頭來代替喉嚨。
「突然把你抓來這裡是我的錯,但我實在是太興奮了。」他繞著我開始行走,每一步都因皮鞋傳來刺耳的響聲,「你不要想得太多,我不是你心中那種壞人,只不過是個想幫助你的人,只要你願意相信我的話,我可以給你生活上的保證。」
「至少,你不用去當一個乞丐,每天因為食物的著落而擔憂。」他那一身奢侈的打扮,就像是在外頭行走的有錢人家,這間接證明了他說的話有多半都是可信的。
「如何?若你是個聰明人,這個條件絕對是你目前最渴望的。」他說得一派輕鬆:「我要求的不多,就只是你照我要求的去做,完成一件工作就可以享受正常人的生活。」
「成天都在垃圾堆生活的你,難道不渴求嗎?」
我低下視線,不知道該做什麼樣的回應。他的每一步都繞著我兜圈,無論有無惡意,他已經給了我極大的壓迫感,儘管從他口中得知道的消息多麼的讓人渴望,在觸手可及的情況下,我卻無法決意任何答案。
他走回到所有人之中,「我給你一點時間,晚點再來詢問你真正的答案。」
爾後,他轉過身,與其他人低語交談後便離開工廠。